二、“刨根问底话姓源”——中华“姓”的源头在哪里?(下)
第四点,中华“姓氏”发展的基点。首先,这里的“姓氏”,用的是司马迁的概念。中华姓氏发展的基是“姓”。最古老的“姓”很少。东汉有位文字学家,叫许慎,他对“姓”的解释是这样的:“姓,人所生也。古之神圣人,母感天而生子,故称‘天子’,因生以为姓。从女、生。”《春秋传》日:“天子因生以赐姓。”按造字法归类,“姓”字是由“会意”的方法造就的——“从女、生”,意思是指:“姓”字与女人、生育相关。“姓”字形体本身就表现这一词义。华夏先民的子女都随母姓,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,即使想从父姓也是不可能的。最早的姓氏一定会“从女”,也就是随从母姓。刚才我曾说及“姜”姓,即所谓的“美女姜”,它是现行最古老的姓氏之一,是炎帝的姓。炎帝为什么姓姜?因为他母亲住在姜水边,以“姜”来命名自己的部族,又以族为姓,所以便姓“姜”了。传说黄帝姓“姬”,因为他母亲就生活在姬水之滨,便用“姬”来命名她的部族。“姜”我们叫“美女姜”,是“美”的上头,底下个“女”字;“姬”,也是女字边;还有“姚”姓,姓姚的现在也不少。还有“妫”姓,跟姚姓同源。传说是虞舜的姓,因为舜生在“姚墟”——这地方可能是姚部落废弃的聚所,所以名为“姚墟”;这“姚墟”就在妫河拐弯处,就是古人说的“妁汭”,所以他有“姚”“妫”俩姓。夏商以前,多称虞舜姓“姚”;周武王分封古帝后裔,舜的后裔有个叫胡公满的,封在陈——即现在河南淮阳境内,古时或称宛丘——赐姓“妫”,以“陈”为氏。
还有一个“姒”姓,这个“姒”跟我们窦家就有点关系了——其实“姒”的本字应该写作“以”,也是“苡”的本字。有一种植物名叫“薏苡”,它的种籽脱壳以后叫“薏苡仁儿”,也叫“薏米”,可以入药,有渗湿利水的功效。中药铺有售,农贸市场也有的卖,可以买来熬点薏米粥喝,以食代药,能利水消肿,是不错的保健食品。传说夏禹的母亲郊游时吞食了一把薏苡,之后竟然怀孕了!生下个男孩就是大禹。大禹长大以后,帮着虞舜治水——尧本来任命禹父鲧治水,但没有成功;虞舜又举荐大禹治水,他成功了。大禹治水成功,受到嘉奖:封地赐姓——封在夏邑,建国号为“夏”;至于赐姓,帝舜可能考虑到禹母吞食薏苡仁儿受孕生下大禹的传闻,便赐姓“以(苡、姒)”,为表示是姓氏用字——当时来讲要从母姓,姓氏用字都以女字边为其基本结构,就在“以”旁加了个“女”字旁而成“姒”。词义变了,语言也随之而変,后世读音“S”。这个姒姓经四千多年的传承,仍活跃在中华姓氏的群体里,人数虽不算很多,但生活得十分顽强。
为什么说我们姓的和姒姓有点关系呢?因为窦氏家族是姒姓的分支。大禹之后,他的儿子启继位,建立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国家——夏王朝,历史上称他为“夏启”。经四世而到少康,几乎灭国。经少康及其儿子龙、杼的努力,終于重振国威、中兴夏朝。后来,季杼承袭王位及其姒姓;伯龙驻守有仍(今山东济宁任城区),以“窦”为氏,窦氏族人多奉窦龙为自己的始祖。
最古老的“姓”并不很多,大多“从母姓”,书写形体大都帯有“女字边”,姜姓、姬姓、姚姓、妫姓、姒姓,包括秦始皇嬴政的“嬴”姓,以及姞姓、妘姓、妊(今写作“任”,音Rn,不能读成去声R-n)姓等等。赢政的“嬴”,注意别写错了,与输赢的“赢”不同:字下部中间是个“女”,不是“贝”。子姓的“子”,甲骨文有的写作“好”,“秦”姓写成“嫀”——是由“女”字边儿跟“秦”组合而成。这是当时的一种习惯,一种认可,只要是用来表示姓的字,就应该这么写,表明“从母姓”的意思。我们最早的姓并不多,从不多的“姓”,发展为成干上万的姓氏群,这是一个恒久的历史过程,并将继续发展下去。所以我们说:“姓”是中华姓氏发展的基点。
其次,我说一下我们先人得姓受氏的基本原则。应当明白,中华先民并非先制订好各项原则、而后才根据“原则”获得姓氏的。不是的,恰恰相反,先民们先有得姓受氏的实践,后世学者对这些实践进行各方面的研究,从中总结、摸索出规律性的内容,这就是“得姓受氏的基本原则”的由来。
历史上研究姓氏的学者也很多。最早间述“得姓受氏的基本原则”的是《左传》,左丘明写道:“天子建德,因生以赐姓,胙之土而命之氏。诸候以字为谥,因以为族,官有世功,则有官族,邑亦如之。”到了汉代,有一个叫王符的,隐居在乡间,对世上的百态万事有自已的看法,写了一本名为《潜夫论》的书,其中有一篇《志氏姓》,专门讲姓氏,提出九条“得姓受氏的基本原则”。宋代,又有一位大史学家郑樵,编了一部《通志》,《通志》里面的《氏族略》,对我们中华得姓受氏的“原则”罗列了三十二条之多!郑樵感慨而言:“凡言姓氏者,皆本《世本》、《公子谱》二书。二书皆本《左传》。然左氏所明者——‘因生赐姓,胙土而命氏’及‘以字’、‘以谥’、‘以官’、‘以邑’五者而已。今则不然,论得姓受氏者有三十二类。左氏之言隘矣!”我们姑且不去评论左丘五条、王符九条、郑樵卅二孰优孰劣,重要的是应记取:“得姓受氏的基本原则”是在姓氏发展的历史进程中逐渐丰富、逐渐完善起来的。
中华姓氏的发展历程中有“两大涌动”、“两条轨迹”,希望大家给予足够的注意。
“两大涌动”:一指“改朝换代”;一指“民族融合”。我用“涌动”这个词,是想借以表现姓氏发展的高潮,同时隐现造成姓氏发展高潮的原动力。政权更送、民族融合的特殊历史阶段,姓氏的发展变化也会很大。比方说,春秋战国是姓氏发展比较活跃的时期,“春秋”起自公元前720年,战国结束于公元前221年。在五百年间,姓氏增加很多,原先不许有姓氏的庶民百姓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姓氏。现行的许许多多的姓氏,都是春秋战国时产生并流传至今的。当然,不仅仅是春秋战国,后世政权的更迭,同样也会在不同程度上促进姓氏的发展变化。
民族的融合,是促进姓氏发展的又ー动力,仅举两例:南北朝之北魏时,鲜卑族向中原靠拢,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,强烈要求他的族人进行姓氏改革,把原来少数民族的姓氏改成汉姓或类似汉姓。比方说,北魏皇室原姓“拓跋”,他就下令改成“元”姓;“纥豆陵”是鲜卑三字姓,改而姓“窦”。随孝文帝南迁洛阳的有“八氏十姓、三十六族九十二姓。”伴随历史发展,鲜卑族几乎完全融于汉族群体及汉族文化之中。当今“汉姓”拓跋氏,无疑是那次民族融合在姓氏上的遗存。还有幕容、宇文,这些姓氏至今仍为现行姓氏,习惯上叫做“复姓”,实际上只是个音译姓,是个多字姓。再如,满清入主中原,受汉族姓氏文化的影响,“八旗子弟”纷纷改用汉字姓,如瓜尔佳氏改为“关”、钮祜禄氏改为“朗”、佟佳氏改为“佟”。辛亥革命后,清皇族爱新觉罗氏也改而为 “爱”、“罗”、“金”、“肇”、“洪”、“依”、“海”。不仅满族,与其相近的蒙古族、锡伯族也有不少改从汉单字姓的。少数民族及其姓氏的融入,无疑为中华姓氏增添了新的成员。
“两条轨迹”:一指语音,一指字形。我前曾说过,姓氏的发展,首先有赖于语言的发展,其次则有赖于文字的发展。没有语言,无从命名姓氏,也就不会有姓氏的产生;没有文字,没有文字的记录,无法克服“语言”的时空隔阂,无法实现姓氏的积累及扩大。文字的记载可以跨越时空界限。因此,姓氏的发展,在语言文字上有两条轨迹供我们“追踪寻源”、“按图索骥”:一指语音的变化,一指字形的变化。字形不变,改变或增其读音,即造就“多音字(一字多音)”,以表现多个姓氏;语音不变,改变或增加其字形,即造就“同音字(一音多字)”,以表现多个姓氏。
汉字属于表意字体系。在座的大多是学中文的,知道汉字的发展情况,知道汉字的基本特点:它是一字一形;每个字都有自己特有的读音,每个字都用来表示一定的意思——形、音、义三位一体。姓氏的发展,在很大的程度上利用了汉字的这一特点,其中最主要的是字音与字形。
《史记》载有汉文帝时大臣袁盎,《汉书》则作“爰盈”说明“袁”、“爰”因其同音,——都音Yun而通用,后有区分,各自专表一个姓氏。我前曾说过,帝舜后裔有一个叫胡公满的。周武王时把他分封到陈国,就是现在的淮阳一带。赐姓“妫”,以“陈”为氏。所以也有人他称“妫满”,或称“陈胡公”。陈胡公十九世裔孙名“诸”、字“伯爰”。伯爰之孙名涛涂,“以王父字为氏”——“王父”就是我们现在说的“祖父”——遂为爰氏,也写作袁。后世分族,又为援;辕、榬、溒,“一姓有六字五族之异”(见《袁枢年表》),就是说,利用“同音字”,从当初的“爰”氏,发展出援、袁、辕、榱、溒五个分支,成就了五个新姓氏。这就是利用“同音字”发展新姓氏的实例之ー;利用语音发展新姓氏,还表现在“多音字”的利用上:即字形不变,而变其读音。汉字中有不少“多音字”:孟子有ー“经典问句”:“独乐乐、与民乐乐,孰乐?”其中的“乐乐”,不能读成“11”,也不能读成“yuyu”,应读作“yuI”。北京乐家老铺“同仁堂”的老掌柜乐松生,上世纪50年代北京市“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时期”,献“同仁堂”为国营,北京市选他当副市长。“乐”姓音“Yu”。但“乐”的另一读音“L”,也是姓氏,我国南方就有这个“乐(L)”姓。“解”姓,一般应读“Xi”。我国地域辽阔,方音特殊,同一个字有不同读音,也可能构成不同的姓氏,仍以“解”字为例:山西人音“hi(害)”,说“(这个疙落)解不开”,人称“害不开”;湖南人或言“Gai(该)”,说“解放军”,人称“该放军”。“单”姓比较常见,老本《百家姓》就收有这个姓:“丁宣贲邓,郁单杭洪。”“单”作为姓氏,最常见的应读作“Shn”,本为邑名----“周成王封少子臻于单邑,因以为氏”(见《姓氏考略》)。“单”姓也有“Chn”音,来源于古代匈奴族“单于”之后。本是官职,“以官为氏”,延续至今,与“单”之“Shn”姓不止音异,也不同源。“单”还读“Dan”、又音“Tn”,一字四言,表示四个姓氏。
姓氏的发展,还表现在字形的变化上。姓氏字形的变化也很有意思。举个例子,比如“敬”姓,就是“敬礼”的“敬”字。敬氏是妫姓的分族,或称为陈氏分支,是陈厉公之子陈敬仲的后人。“敬”是谥号,陈敬仲的后人“以谥为氏”。在封建社会,帝王们有权有势、有许多避讳。如果你的姓名跟帝王们的有所雷同,那怕只是同音或音近都不行!你要避讳,要更名改姓。五代时后晋高祖叫石敬塘。所以,姓“敬”的只好把自己的姓改了。怎么改?改变字形。改字形有两种改法,一种是增减笔画,把原姓的笔画增减一下;另一种就是重新组合,笔画不增也不减,只是重新组合。敬姓人家为避后晋高祖石敬塘的“敬”字,把自己的“敬”姓一分为二:或改成“文”姓;或改成“苟”。“苟”也写作“芶”。我们从而得知:文氏、苟氏,与敬氏同宗,是陈氏的分支,祖姓妫,帝舜之裔。至少有一部分是这样的。
前几年,听说苟姓人家告状的消息:联名要求公安局为其改姓,说:“我们不想再姓苟,不好听。”要求户籍管理部门为他们改成别的“好听的”姓氏。若按照“姓随人愿”的原则考虑,改个姓氏,没什么了不得,也不值得在报纸上炒作。对登州苟姓朋友改姓之举,我不想直接评论什么。不过,我确实觉得:每一个姓氏,都有自己的发展历史,承载着一定的家族文化进程,记录着先人的荣辱遭遇。正是为此,人们才会尊重自己的姓氏,“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”被视为尊祖敬宗的美德。现在有人公开改换自己的祖姓,的确令人纳闷。说真的,姓氏无非是个家族的符号,在中华现行姓氏中,比“苟”还要“不好听”的姓氏大有所在!以“苟”而论,其同音姓氏还有句、勾、钩、芶、絇、以及狗等等,这些姓氏是否也要因其“不好听”而改为别姓呢?比如“屎”姓,以及与“屎”姓音同、或音近的施、诗、尸、史、世等姓,也会因其“不好听”而改姓吧?
乌鸦的叫声不怎好听,人们多把它看成不祥之兆。京剧《打鱼杀家》萧恩一出场便唱道:“清晨起,开柴扉,乌鸦叫过。飞过来,叫过去,却是为何?”乌鸦的叫声令萧恩油然而生不祥之感。但我国南方却有“鸦”姓!据传有人遭难在逃,被仇家追得十分疲惫,想坐下喘口气,朦胧中竟自睡着了!追杀他的人越来越逼近,惊飞一群乌鸦,“啊!啊!”叫着从逃人头顶飞过,逃人猛然惊醒,发现追杀他的仇家正在逼近。感悟到是乌鸦的叫声救了他的命。在他躲过这场追杀之后,便改姓“鸦”。当今,“鸦”姓的族人,不会因为乌鸦的叫声“不好听”而改为别的什么姓吧?我真诚地希望中华同胞珍重我们的每个姓氏,无论其大小、动听与否。
再给大家介绍一个“兀”姓:兀姓也是个现行姓氏。兀姓姓源是怎样的?兀姓中有一支,原是鲜卑人的后。前边我曾讲过,北魏政权由鲜卑族拓跋氏所建,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,率先将拓跋氏改成汉单字姓“元”。所以,孝文帝拓跋宏,也称元宏。元氏自孝文帝始,就成了北魏的“国姓”。在元姓皇室家族里,有个叫元长乐的,封为安乐王。这个小子有点不安份,违法乱纪、贪暴肆虐,后来居然图谋不轨、造反作乱。事发赐死。改其姓为“兀”,——义取“元”削其“首”。“元”的本义就是“首”。“元首”是“同义组合”而构成的现代双音节词。“元”上面那一小横儿,原是个指示性符号,指出“这儿是头(首)”。“头(首)”砍掉了,也就成“兀”了,减少ー笔,成为新字,造就一个新姓。
简化字“万”,也是个现行姓氏,与繁体字“万”不同。古时候,原本有数目字“百”、“干”、“万”,但用以表示“万岁”的“万”时,可能考虑到它笔画简单、间架结构不美,便借用“万”来代替“万”字。“万”是“虿”的本字,音Chi,是个象形字,是蝎子一类的毒虫。借“万”表“万”,久借不还,“万”所表现的本义无从表现,人们又造了ー个“虿”,以表現“蝎子一类的毒虫”——是在“万”下増加了ー个形(意)符“虫”而已。“万”成了“专职“数目字,原先的数字“万”反被视为“俗体”而受到冷落。当今“万歳”简化而作“万岁”。但作为姓氏的“万”似乎不应简为“万”,因为“万”、“万”原本是两个不同的姓氏。
我们不说“万”姓,只讲“万”氏的故事:
朱元璋率领农民起义军推翻元蒙统治,建立朱明王朝。明朝建立,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建有汗马功劳。朱元璋死时将皇位传给他孙子朱允炆,年号“建文”,所以史或称其为“建文帝”。谥“惠”,因而也称“明惠帝”。建文帝采纳齐泰、黄子澄之谋,削诸王兵权以固当朝。朱棣愤然起兵,发动“靖难之役”,杀回南京,把他侄子赶下台。建文帝跑了,不知所终。朱棣夺得政权,要颁布诏书,以诏告天下,名正言顺地当他的皇帝。当时有位大儒,大知识分子,叫方孝儒。朱棣请他起草登极诏书。方孝儒是个书呆子,居然抗旨,说什么“你夺取皇位是非法的,建文帝才是正宗。让我为你起草登极诏书,我才不干呢!”朱棣很气恼,说:“你胆敢抗命,我就杀你全家。”“你杀我全家,我也不干!”最终方李儒也没答应起草登极诏,朱棣真地将其“灭门九族”。
当然,方姓族人很多,有的听到要“满门抄斩”的噩耗,赶快逃跑了,躲过一时劫难,还要考虑长明保命,惯常的作法就是“隐姓埋名”——逃跑的方姓族人改成“万”、“六”、“施”三个姓,“万”义取“方”无头,孝儒被杀,方家失去了头头儿,为不忘这血海深仇,改“方”为“万”!有的改成“六”:南方人不念“li”,而念“L”。为什么改“方”为“六”?——“方”字右下的笔形是一横一折,犹如卑躬屈膝、单腿而跪——我们方家忠心耿为皇上、兢兢业业保大明,连我们的姓都要屈膝重足而立,换来的竟然是灭门九族!从此以后,我们改“方”为“六”——要两腿岔开、挺胸昂首地做人!为什么又有改姓“施”呢?将“施”字的偏旁依先左后右、先上后下的顺序拆开排列,便可释然:你朱棣要我方家灭族绝后,偏不让你遂愿——“我,方人也”!
太史公司马迁是大家熟悉的伟大史学家,鲁迅先生称赞他的《史记》是“无韵之《离骚》,史家之绝唱。”但每年到他陵墓祭祀的多不是姓“司马”的,而“同”、“冯”两姓。为什么会这样?也是变换姓氏结构造成的结果。当初,司马迁为投降匈奴的李陵辩护,激怒了汉武帝,不仅杀了李陵的全家,还要治罪司马迁。汉武帝考虑到司马迁尚未完成《史记》的编撰,饶他一死,施以宫刑。司马迁后人为避祸而改姓:长房仅取“司马”之“司”,并在“司”左加一竖而为“同”;二房则取“司马”之“马”,并在“马”左加两点而为“冯”。所以当地冯姓、同姓都是司马氏之后,这两家自己就有约定,两姓之间是不能通婚的。
山东有一个“骂”姓,本来姓“马”,不知道怎么惹恼了雍正皇帝,一道圣旨:“以后不许他们再姓马,改姓骂,世世代代挨人骂!”圣旨一下,这马姓人家不得不遵旨改而姓“骂”。后来,清王朝灭亡了,皇帝被打倒了,“圣旨”也不圣灵了。山东的“骂”姓族人,觉得世代挨“骂”实在委屈——“你个皇帝老儿也太欺负人了,凭什么让我们祖祖辈都挨骂?”所以决定改姓:去掉“骂”上的两个“口”,而为“傌”,虽仍音M,但已不是“挨骂”的“骂”了。在“马”左旁加了个“イ”而为“傌”,表示我们也能站在马的旁边,正正堂堂地做人了。姓氏在汉字音、形变化中表现出强大的活力。除此之外,也有从字义的变化造就新姓的,这就用利用“同义词”,虽说与形、音比较,以“义”发展新姓的频率要小得多,但仍不乏其例,比如“敬”姓改而为“恭”、“庆”姓改而为“贺”、“庄”姓改而为“严”。
春秋时齐恒公之孙有个叫庆克的,也叫“庆父”(不是鲁公子“庆父”,与“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”的鲁公子不是同一个人),他的后人“以名为氏”而称“庆”氏,系出姜姓。汉安帝的父亲名叫刘庆,庆姓人家当有所避讳,于是改“庆”为“贺”——“庆”与“贺”词义相同,古时通用,所以才有此改。
前我们提到“敬”姓避后晋高祖石敬塘名讳而改“敬”为“苟”、为“文”的事例,那是改变字形结构发展新姓的实例之一;宋太祖赵匡胤的父亲叫赵敬,赵匡胤当了皇帝,他的父亲赵敬数不就是“太上皇”了么。“太上皇”的名讳也是不能让人随便叫的,所以“敬”姓人家又要改,不过这次并未再改为“苟”姓、“文”姓,而是利用“同义词”改而为“恭”。
战国之际有位大哲学家庄周,世人尊之为“庄子”,我们都知道庄子姓“庄”。“庄”姓是楚庄王的后人。“庄”本来是个谥号,以谥为姓而为“庄”氏,系出芈姓。庄姓人到东汉又出了位名人,叫庄光,字子陵。他是汉光武刘秀的老朋故友,学识渊博,很得刘秀的赏识,但却不得不改姓!事情是这样的:刘秀当了皇上以后,想起他的颇有才华的好友庄光,便招庄光来做官,而庄光一向清高,不愿在老同学面前违心地曲意奉承,就没有应命。直到光武去世、明帝继位,庄光觉得:要不要应命做官是一回事,老朋故友的情份是另外一回事。故友的情份还是要讲的,所以在刘秀死后,他来到长安悼唁。通报姓名时犯了难:新登极的汉明帝叫刘庄。---庄光心里明白“皇帝的名字应遊讳”,“但我不说自己叫‘庄光’,又能说什么呢?”琢磨了半天,想到利用“同义词”,只说“我是严光。”朝中并没有知道“严光”的,不予接待!后来“严光”便到南方隐居去了,隐居在湖边,取名“子陵滩”。毛主席有一首词,大伙可能比较熟悉,那就是给和亚子先生的和诗《七律》:“饮茶粤海未能忘,索句渝州叶正黄。三十ー年还旧国,落花时节读华章。牢骚太盛防肠断,风物长宜放眼量。莫道昆明池水浅,观鱼胜过富春江”。柳亚子是清末最后一批举人,当时的名气挺大。建国之初,百度待兴,他来了以后,觉得没事可,所以写诗呈毛主席,发发牢骚,最后一句提到,“分湖便是子陵滩”——“分湖”就是严子陵隐居的地方,那就是我的老家,我要回到那儿去了。后来毛主席就说,在北京好好住着吧,以便治理国事。这里说的“子陵难”中的“子陵”,就是指严子陵严光,也就是庄光。历史上不少人为此提出来异议,说叫“严子陵”、“严陵滩”等等情况,难道不知道这是历史上的一个误会?宋人俞成《七绝・严滩怀古》:“千古英风想子陵,钓台缘此几人登。谁知避讳更严氏,滩与州名总误称。”潘素心《七绝・过严州》:“谁改州名姓自香,钓台干古属严光。岂知隐士终埋姓,当日先生本姓庄。”这算是因姓氏的改变所引发的一些历史轶事吧。
第五点,中华姓氏文化。姓氏文化,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家谱、族谱是姓氏文化的一个集中体现、有机的组合。在历史发展当中,姓氏文化跟我们的关系实在紧密了,从姓氏的产生,就和婚姻捆在一块儿,成了鉴别婚烟的标准。随着历史的发展,姓氏就成了宗法制度的核心——要传宗接代,特别是当权派,要确保自己的血缘纯之又纯,代代相传,制定了世级的制度。所谓“世”,就是世袭,嫡系传承,父传子,子传孙;“及”就是“旁及”,兄弟相传,兄可以传弟。于是乎产生了两个不同的社会概念:一个是“公天下”,“大道之行,天下为公”;一个是“家天下”,国家为私家所有,或称此为“小康”社会。“公天下”和“小康”社会,是孔老夫子提出来的。孔子在追述历史时深有感触地写有《大同》、《小康》两段文字。
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。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。故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,使老有所终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,男有分,女有归。货,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;力,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。是故谋闭而不兴,盗窃乱赋而不作,故外户而不闭,是谓大同。”
“今大道既隐,天下为家。各亲其亲,各子其子,货,力为己;大人世及以为礼,城郭沟池以为固,礼义以为纪,以正君臣、以笃父子、以睦兄弟、以和夫妇、以设制度、以立田里、以贤勇智、以功为己。故谋用是作,而兵由此起。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,由此其选也。此六君子者,未有不谨于礼者也。以著其义、以考其信。著有过,刑仁讲让,示民有常。如有不由此者,在势者去,众以为殃,是谓小康。”
旧社会的墓地,富裕之家多为其先人竖一方石碑,碑座就是一种“龙”,俗称“王八驮石碑”,也有说成“乌龟驮石”的。《红楼梦》中的贾宝玉,为使林玉转嗔为笑,曾说过一段话:“好妹妹,千万饶我这一遭儿罢!要有心欺负你,明儿我掉在池子里,叫个癞头鼋吃了去,变个大忘八,等你明儿做了‘一品夫人’病老归西的时候儿,我往你坟上替你驼一辈子碑去。”其实,用以驮石碑的,既不是龟,也不是“王八(忘八)”——鳖(也称鼋),而是龙的一种,名叫“霸下”,也写作“蚆嘎”,性好负重,所以世人便利用它的这一特点,让它世世代代永驮墓碑。还有一种龙,名叫“睚眦”,性情暴躁,爱好杀戮,世人便把它装饰在刀剑的护手前。刀、剑上各有其把手,把手前端就是“护手”,即所谓“吞口”,上面所饰龙的形象,就叫“睚眦”。成语“睚眦必报”正是取其性情暴躁、爱好杀戮、勇于报复的性格特征。我们见的最多的,恐怕要数古典建筑屋脊上的“兽头”了,其实它也是一种龙,名叫蚩吻,也写作“螭吻”、“鸱吻”,是“九子”老末,好登高望远,世人便把它安置在房脊上,以预警奸佞。“龙生九种”,各有各的性格,各有各的职守。
龙的形象,本是历史的传承,是逐浙形成的。它不是某一个动物的具体形象,而是各种动物形象的集《百度》合体。从龙的分类来讲,古人分四大类:有角的、没角的、有鳞的、有翅膀的——有鳞的叫蛟龙,有翅的叫应龙,有角的是虬龙,没有角的是螭龙。这些集《百度》合体,也只是近古或近代的形象,起初不是这样的,有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。现在的形象——不管是舞的龙,还是舞台上的演员所穿袍上绘制的龙,形象基本一致——牛头、鹿角、马鬃、蛇身、鱼鳞、鹰爪、乌尾;能上天、能入水。还能行云布雨,这跟农业生产的关系可就太密切了。解放前的农民,十分敬重“龙王”。我小时候在农村,天旱少雨,人们便要向“龙王爷”求雨。我不曾得祈雨灵验的好事。
其实,图腾所表现的“龙”并不存在。把龙看成一种文化也好,看成一种标志也罢,只是因历史的沉积,是ー种神圣权威的象征。说我们是“龙的传人”,我看没什么不好。在网络上有人说要毁弃龙的形象,我认为没必要、也绝不可能。试想,中华历史,那怕仅仅是历史的一个小小角落,能够任意毁弃吗?“龙”可不可以称为一种文化,自可商榷。现在所谓“文化”,提得委实太多太滥,什么都成了“文化”——脚上穿的是“鞋文化”,身上穿帯的是“服饰文化”,吃的是“食文化”,喝的是“酒文化”、“茶文化”,上厕所要讲究“厕所文化”,甚至两口子睡觉还有“性文化”!文化太多、太滥了也不好。现在讲姓氏文化,我担心人说多了也会“滥”。中华姓氏有没有文化内涵?需要去发掘、去研究、去认知。传统上好的东西要发扬;不好的就应摒弃。
姓、氏、姓氏的历史概念不尽相同。中华“姓”氏产主于母系氏族,“氏”可能孕育于父系氏族末期,而产生于阶级社会——最早可能是在奴隶社会。报纸上也好,杂志上也好,它们所载“正处在由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转折阶段”——伏義时代的青龙氏、赤龙氏、白龙氏、黑龙氏、黄龙氏等等,与我们所说“姓氏”之“氏”并非同一概念,风马牛不相及!它们所載“青龙氏”等的“氏”的内涵,几乎等于官员的别称,甚至可以理解成“先生”,这一词义仍在使用。当今我们使用的温度计,不是还有“摄氏(C)”、还有“华氏(F)”之称吗?其中的“氏”并不是高贵身份的标志。现在市场有卖活虾的,有一种虾叫“罗氏沼虾”,其中的“氏”,也不是古人所称用以表示贵贱的“氏”的概念。(完)
(原创:中国地名学会地名与姓氏文化专委会 原载《姓氏中国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