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本文原载于(元)《至顺镇江志·卷三·风俗》志书中,其有“崇坟籍、禁屠牛、敦教养、正士习、杜祈祷、劝亲睦”子目,现摘“劝亲睦”子目转载,以供学习交流。“地方史志”主要包括地方的历史沿革、山川气候、风土人情、名胜古迹等,也较详细记录地方的社会制度、人物、经济状态、文化变迁等方面的信息,“敦亲睦族”儒家传统文化的内容一般出现在家谱中,而在“地方史志”中记载较为罕见,它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的家庭观念和家族精神,旨在维护家族的团结和稳定,它不仅是中华民族传统家庭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,也是社会中人们追求家庭和谐、社会和谐的重要精神资源,更是传统价值观的体现,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。
《劝念祖睦族文》,是南宋刘宰撰写。刘宰(1167—1240),字平国,号漫塘病叟,先祖世居丹阳,其祖父自丹阳迁居金坛【注:据《京口耆旧传·卷九》载:“刘防庆,字茂先。六世祖守节,值五季(注:指后梁、后唐、后晋、后汉、后周五代)乱,自沧徙润,居丹阳。”“自内舍以上皆葬丹阳,曰老村(陵口镇)、扶神(珥陵镇)、丁义(导墅镇)、杨西(导墅镇)。内舍(注:即刘苹,刘漫塘曾祖。内舍是宋代太学三舍之一,初学者入外舍,由外舍升内舍,由内舍升上舍)生杞,字成德,即居士(注:即刘防庆,号云茅居士,刘漫塘之父)之父,始迁金坛,葬方山之。原初,居士与兄嗣庆,字继先齐名,友爱尤笃,皆以文行,为乡先生。兄且死,语居士曰:‘吾家世葬丹阳,而吾父母葬金坛,吾与汝俱葬丹阳,则子孙与吾父母之茔必疏,俱葬金坛,则吾先世之松楸又可知矣。吾与汝分焉。未几兄卒,祔于先祖,故居士葬方山之麓,距先茔五里。”】。宋光宗绍熙元年(1190)举进士,历任州县,有能声。隐居30年,于书无所不读。既卒,朝廷嘉其节,谥文清。他博学多才,熟知乡土前贤。宁宗嘉定七年(1214),镇江府(注:宋元时期,辖丹徒、丹阳、金坛三县)教授卢宪(注:字子章,浙江天台人,嘉定六年任镇江府学教授)奉知府史弥坚【注:(1166—1232),字固叔,号玉林、沧洲,浙江鄞县人,南宋政治军事人物】之命,准备重修郡志,卢宪是台州人,对镇江先贤知之不多,他便请刘宰搜访名贤事迹,以供修志时参考,刘宰于次年撰成《京口耆旧传》。后修成的《嘉定镇江志》《至顺镇江志》,其人物都是参据此书修成。
【原文】漫塘(注:刘宰,字平国,号漫塘病叟,镇江籍著名隐士)刘先生又作《劝念祖睦族文》(注:在前‘杜祈祷’文中刘宰已作‘尊天敬神文’,故在本文中写成‘又作’),其辞曰:“立义庄(注:义庄是古代中国的一种社会风俗,始于北宋时期。是由范仲淹在苏州创办,旨在赡养族人、固宗族的一种田庄。它通过收取地租来支持族内贫困成员,提供教育、医疗等基本生活保障)以瞻宗族,始于文正范公【注:‘文正’是范仲淹(989—1052)的谥号,字希文,苏州吴县人,北宋杰出的政治家、文学家。累赠太师、中书令兼尚书令、魏国公】,公之言曰:‘宗族(注:同一父系的家族及其成员)于吾(注:对于我;在我看来),固有亲疏(注:关系的亲近和疏远),祖宗视之,则皆其子孙也。且吾祖宗积德(注:民间指为了求福而做好事,泛指做好事)百年,而后发(注:兴旺)于吾,若独饗(注:享受)富贵(注:指富裕而又有显贵的地位),而不恤(注:不怜悯;不周济)宗族,异日(注:将来)何以见祖宗于地下?今亦何颜(注:什么脸面)入家庙(注:即祠堂,是供奉祖宗和祭祀祖宗的地方)乎?’故买良田(注:土质肥沃的田地)数千亩以为庄(注:封建时代皇室、贵族、地主等占有的大片土地),凡群(注:指宗族)从之贫者(注:穷困的人),日给之食(注:每天给予饭食),岁给之衣(注:每年给予衣服),吉凶给之费(注:如有喜事或丧事给予资费)。忠宣公【注:‘忠宣’是范仲淹的次子范纯仁(1027—1101)的谥号,字尧夫,苏州吴县人,北宋名臣、政治家、宰相】以下,复增(注:再次增加)广之(注:扩大),迄于今逾二百年,绵十余世而不坠(注:不落。指代代相传)。呜呼盛哉(注:‘呜呼’是叹词。意思是繁荣昌盛)!夫乐(注:爱好;喜爱)富贵而羞(注:耻辱)贫贱(注:贫穷而社会地位低下),我与祖宗同是心(注:与祖宗的思想或认识是一致的)也;爱其子孙而不欲(注:不希望;不愿意)其贫且贱,我与祖宗亦同是心也。同是心也,而不能使之(注:致使)皆(注:都)贵而无贱(注:社会地位高而无卑下)、富而无贫(注:富裕而无穷困),则夫富贵之属乎我(注:如果富贵隶属与我)者,祖宗非私乎我(注:也不是祖宗私自只为我的)也。盖(注:承上文申说理由或原因,相当于‘原来’)以我为贤(注:认为是我具备贤良的品德和道德,能够赢得他人的尊敬和信服),而能体(注:体察)祖宗之心,爱乎我者,无以异于爱乎彼(注:那)也;以我为才(注:认为是我有能力且有所作为),而能任祖宗之责,推其所以爱乎我者,而及乎彼也。人而知其祖宗之心,而任祖宗之责,则凡族之饥(注:吃不饱)而不能自食(注:靠己力养活自已),寒(注:贫困)而不能自衣冠(注:泛指衣着),婚丧祭之不能自举(注:自力更生,不依赖他人),与凡一人失其所(注:失去字身之处),一日之失其养(注:不能奉养父母),皆疾痛痒疴(注:形容疾病痛苦十分难受,无法忍受的感觉)之切(注:靠近;贴近)于我者,藉令(注:假使)我之力未裕(注:没有富裕),而彼(注:那)夫可以求全,然称力(注:尽力)而施之(注:实行),亦足以对越(注:答谢颂扬)在天而无愧(注:没有什么可以惭愧的地方)矣。不然,而曰彼与我服绝(注:五服结束)矣,彼何有于我?分殊(注:区分;区别)矣,我何屑于(注:细小;些微)彼?宁我(注:自我优先)之酒池肉林(注:指荒淫腐化、极端奢侈),不顾(注:不考虑)彼之啼饥(注:形容生活极端贫困);宁我之墙屋文绣(注:象征着奢华与富贵)、倡优(注:指以音乐歌舞或杂技戏谑娱人的艺人)纂组(注:泛指精美的织锦),不顾彼之无衣(注:指无衣着的穷人);宁厚(注:多)蓄藏(注:指积蓄储藏)以遗(注:给予)云来(注:云孙、来孙的并称,泛指后代)以后未知名之子孙,不顾彼朝夕之艰危(注:形容在很短的时间内,既面临困难又处于危险之中);宁多施予(注:给予)以奉(注:送)缪妄(注:荒谬无稽)不足信(注:不可信任)之缁黄(注:指僧道。僧人缁服,道士黄冠,故称),不顾彼骨肉之流离(注:指亲人分散,不能团聚):则是敛祖宗之泽(注:恩泽),以奉一己之私(注:为了自已的利益而不惜损害他人的利益);纵(注:放任;不约束)一己之私,而孤(注:负,负恩,背弃恩德)祖宗之责(注:意思为与先祖相关的责任或义务)。欲居之安(注:处于安宁的环境)、守之勿失(注:镇防不失守),艰矣(注:困难啊)!而世之人(注:世间的人)不但孤其责(注:背负责任或义务),又寻(注:经常,时常)斧斤(注:指刀斧。喻指过分雕刻)焉。其说(注:要明确解释)以贫贱彼所(注:那种情况)私自取(注:个人自已招致),富贵为己所自致(注:竭尽自已的心力)。其非己所致者(注:不是自已竭尽心力),又以为己私分(注:怎么可以与自已私自分配)?虽兄弟同气(注:指兄弟关系紧密,如同同一根源的气体相互连接),毫发不得侵(注:指丝毫不加侵犯),更从而窃攘(注:侵犯)之,因之阋于墙(注:兄弟间之间的纠纷,也比喻内部争斗)、斗于室(注:比喻兄弟内部发生争斗),而何有于宗族(注:对于宗族来说,不是存在更多问题)?故长者可傲(注:年纪大、辈分高的人可以自高自大),而卑者可凌(注:地位低下的人可以欺侮)也;愚者可诈(注:平凡的人可以欺骗),而懦者可胁(注:胆小怯懦的人可以逼迫)也;能者可役属(注:有能力的人可以使隶属于己而役使之),不能者可躏藉(注:能力一般的人可以欺压伤害)也;贷貣(注:借贷)之不周(注:不够完善或全面),而倍称之息可得(注:加倍的利息可以获得)也;转徙(注:辗转流浪迁徙)之不矜(注:不谨慎),而世守之业可併(注:祖先遗留下的事业可能合并)也。又或隙(注:隔阂)启于细微,衅(注:争端)生于疑似(注:怀疑是而不确定),忿懥(注:‘懥’音读‘质’。怨恨发怒)不释(注:不能消除),间谍(注:从事刺探情报活动之人)因之,牒诉(注:讼词,诉状)兴焉。讦(注:音读‘杰’。攻击别人的短处)以人所不知,陷(注:设计害人)以人所不为。使怨雠(注:怨恨仇视)得以甘心(注:愿意),反右助(注:辅助)之以为功;奴隶(注:完全听命于某种具有支配力量的影响的人)得以肆侮(注:恣意欺侮),反从臾(注:顺从谄媚)之以为快(注:感到畅快)。自视不啻(注:如同)泰山之安,视其族若草菅(注:犹草野)然,芟夷(注:芟音读‘扇’。铲除)之无日,不知祖宗憑怒(注:大怒;盛怒),福祚(注:福禄、福分)转移,忽倾(注:顷刻)弗支,忽绝弗继(注:忽然延续断绝)。其实有足凄断(注:指极度凄凉或伤心)者,而其祖宗之泽未泯(注:尚未完全丧失或消失),则尚所谓可傲、可凌、可役属、可躙藉者之家,始有起而承之者。人以为盛衰(注:兴盛和衰败)之艰常(注:经常遇到的困难),而岂知祖宗权度(注:标准;法则)之不爽(注:不差;没有差错)也哉!不然,何近世名门,鮮克(注:很少能够)永世(注:永远),范公(注:范仲淹)之后,独逾二百年,绵十世而泽不斩(注:福泽能够持续不断地传递给后代,不会中断)也。”
编辑/注释:殷生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