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“思绥草堂”特色藏谱述略
无论是收藏,还是研究,“稀、奇、古、怪”这四个字也算是绕不过的坎,似乎很少有人不喜欢那种偏门的、稀少的、奇特的、边缘的藏品。作为珍贵的历史文献典籍——家谱,其重要性也正在为人们逐渐所认识。对于“思绥草堂”来说,其一些特殊的版本,更是引起人们莫大的兴趣。在这些能引发人们好奇心的藏品中,也往往蕴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。“稀奇古怪”这一成语统指“很少见,很奇异,不同一般”。下面就以“稀奇古怪”四字为引线,略说“思绥草堂”收藏的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家谱。
1、藏谱之稀
物以稀为贵,家谱也不例外。家谱“稀”的含意又可分为几种。首先,就是家谱的存世量。从《中国家谱总目》可以看出,几乎是百分之八十的家谱,只有一家收藏单位,也就是说,这百分之八十的家谱,名义上都能算是“孤本”,至少可以说是“稀见品”。
再就是家谱的印量。家谱服务的对象,是本家族以传承为目的,为了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及其它种种原因,在印数上有严格控制,一般仅在数部、十部、数十部之间,百部以上者就较为罕见。
“思绥草堂”有一部清宣统三年木活字本湖北兴国《京兆杜氏族谱》不分卷一册,据“领谱字号”载,当时共印四部,分为“光、前、裕、后”四号。这四部家谱,其中白纸本两部,为“光”“后”字号,黄纸本为“前”字号,而“裕”字号则是极为稀见的红纸印本。依照“领谱字号”记载,这“光、前、裕、后”四字号四部家谱应该分别由水口、墩下、李坑等地的族人领收,但不知何故,这四部品相奇佳的家谱在2000年左右同时出现于武汉的古玩市场,被“思绥草堂”购得。只能猜想是由于政权更替,社会动荡,而集中在一起并没有及时散发。
“思绥草堂”另一部印量稀少的是民国十六年木活字本浙江嵊县《剡北李氏宗谱》,当时共只印了“天、地、人”三部。其它还有江西玉山《张氏宗谱》,光绪七年清河堂木活字本,也只印了两部。作为印刷品,印量只有几部,与以营利为目的的古籍相比,是不可想象的。
除了印量稀少,家谱中还有一个“稀”,即稀见姓。稀见姓,又作稀姓、罕见姓,指的是分布人群较少的姓氏。钱文忠教授在“百家讲坛”中讲《百家姓》时称,姓氏人数排在一百位之外的,都可称为“小姓”。明朝杨慎著《稀姓录》、清孙星衍撰《两汉稀姓录》,都说明了历代学者对稀姓的关注和重视。姓稀见,存世的家谱更稀见。数千上万个姓氏中,有家谱流传的,据2009年出版的《中国家谱总目》著录,仅608个姓氏,极大部分稀见姓氏,并没有修纂家谱或修纂后已经失传。“思绥草堂”收藏比较稀见的有可、信、郤、衷、库、阴、訚、元、支、玄、冉、双、司、衣、危、晋、朋、利、焉、嵇、阙、戢、开、井、亓、雍、生、凤、边、伊、扶、眭、斯、门、补、官、宛等姓氏家谱。
2、藏谱之奇
在上面提到的湖北《京兆杜氏族谱》中,有一部“裕”字号是红纸印本。传世的古籍,历来是白纸黑字,或者红字、蓝字,但印刷的载体依旧是白纸,或者黄纸,从来没有用过红纸印刷的。而在湖北的黄、麻地区周边,就有用红纸印刷家谱的习俗,至今依旧。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。
为了弄清这个现象,我查找了很多资料,后来在民国三十六年“怀本堂”木活字本黄冈《李氏宗谱·旧凡例》中看到:“谱成之日,红谱议藏东祠;南祠存白谱一卷(部),均属公共。至分派各甲之谱俱有字号为记,归长房收藏,如次房调阅,长房不能固执。”另在“续修凡例”中亦有记载:“谱成之日,新红谱及老红谱仍藏一分祠,即东祠;二分祠即南祠,仍存新白谱及老白谱各一卷,均属全族公共……。”再又在民国三十五年“四箴堂”木活字本黄冈《程氏宗谱·凡例》中看到也有类似的内容:“谱竣之日先印红谱一卷(部),务须置木箱一口,秘密藏祖庙中,后如有事查阅,以红谱为据。其各房所请之谱编以字号,如有添减等情,一经查出,重惩不贷。”原来家族中修印完成的家谱中,红纸印家谱只有一部,是专门用来珍藏于宗祠或祖庙中,既为祖本,亦作为核查对照白纸印家谱有无添减等作弊行为所需。故这一类红纸印家谱,应该都算是独一无二的“孤本”。“思绥草”堂现共藏红纸印本家谱近三十部,谱籍在黄冈、麻城、罗田、红安、商城、罗山等一带,虽涉及湖北、河南两省,却属毗邻之区。
与上面印量少相对应的,还有一种印量奇多的家谱,如民国二年中华图书馆铅印本浙江慈溪《师桥沈氏宗谱》。据沈嘉瑲在《翻印宗谱刍言》中云:“复虑财政困难,不定印谱部数,则以六百元为限额。议决后即托俊卿、佐卿二君,向上海各印书馆探明宿(缩)小印价问题。旋据排板工程费钜,印刷纸料较省,部数多则价廉,部数少则价虽减亦微。于是十月二十日,又在大宗祠复议,决以印刷壹千部,限价洋壹千壹百伍拾元。其费由宗祠新草畈地租花抵付,而不取各房分文。”印数达到一千部的家谱,恐独此一家,再无分店。这亦为一奇。
而“思绥草堂”藏品中,最让人拍案称奇的,是《圳上文联社谱》和《韩氏女谱》。
《圳上文联社谱》二卷首一卷三册,民国二十九年木活字本。据《社谱》载,清乾隆三十年,江西万载县秀才喻桂林、曹沂川、林严谷、王华川、曹云亭等十二人“叙尊卑长幼,结为异姓兄弟”,取名“联社”。后考虑到“朝夕过从相劝勉者大都不离乎学问文章”,改名为“文联社”,并于乾隆五十七年各出银两,创办“文联书院”,乡邻童子,均可入院求学。至道光五年,十二结义兄弟仅剩七十八岁的曹云亭一人,见“社中诸子姓生齿日繁,无谱以系之”,深恐“伯叔而等于途人,兄弟而视同秦越,前人之信义不将自此堕乎”,由他主持,在原有《金兰谱》的基础上,沿袭家谱的纂修方式,创修了《文联社谱》,以“令尊卑长幼,等级分明”。
这部民国二十九年《社谱》,即为道光五年后的递修本,是由十二结义兄弟的后人喻受祉、王凤林、曹炳生等发起续修的,此时距上次修谱已有一百十六年,从十二兄弟结义之时起,已传至八世。《圳上文联社谱》当时共印十三部,除一部保存在“文联高等小学”外,其余十二部由十二兄义兄弟的后人领收。今“思绥草堂”陆陆续续收藏到了其中的六部,除此之外,尚未见有其它相同或类似谱牒的报道。
山西绛州《韩氏女谱》,清宣统二年稿本,绛州庠生韩勤学主修。他在自撰的《韩氏女谱序》中说:“窃见大家宗卷,凡条例无微不至,乃略于女,而详于妇,用意周祥,无可非闲。即适人,有贤孝节烈之行,乃始得附注于父之名下,未闻有女谱之设耳!迩者余修族谱之暇,乃更为女谱一卷,非自相矛盾乎?虽然子妇能承我宗祀,绳绳不已,而女不能邀朝廷之褒,赏荣施于父族耶。故立为专谱。”
“女谱”一词,在道光时,开封人常茂徕曾经用过,辑有《春秋女谱》一卷,有道光三十年夷门怡古堂刻本。其虽亦有“女谱”两字,但那是把古代女性的资料收集在一起,却与家族家谱一点关系也没有。以女性为主体而修纂家谱的,韩勤学的《韩氏女谱》为独一份,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产生这样的一部家谱,说是惊世骇俗,也不过分。
而如此类般奇特的谱牒,“思绥草堂”还有宣统元年木活字本江西《吉赣抚宁佛门总谱》不分卷四册、光绪十三年“崇文堂”木活字本湖南湘潭《易氏义塾社谱》三卷三册、民国二十五年影印清乾隆七年的《南山宗统》十卷四册、天宝二年(民国)精钞本《代宗家谱》不分卷一册、光绪三年“临济堂”木活字本湖南平江《释氏宗谱》二卷首二卷四册等。这些谱牒虽然严格依照家谱的体例修纂,但大部分本身并没有血缘关系。
3、藏谱之古
家谱多由家族自己保管,保存的环境条件与古籍相比明显要劣势许多,故现在能保存下来的家谱中,毫无争议确为宋版家谱的仅为宋皇室《仙源类谱》写本一种,真正意义上的元代家谱也无从谈起,一般已知较古的家谱,都是明代所修纂。而且大都为明中晚期,明中前期的也较为稀见。以收藏家谱原件最多的上海图书馆为例,最早的家谱,是明成化四年的《新安孙氏重修宗谱》不分卷一册。
“思绥草堂”藏品中,清乾隆以前的约有二百余部,明版家谱有二十几部,其中“天顺二胡”是比较有特色的。天顺是年号,明代天顺年间所纂修;二胡,就是两部胡姓的家谱。
这两部天顺年间的胡氏家谱,谱籍一在婺源,一在歙县,都属于以纸、墨、刻著称的徽州地区。《清华胡氏族谱》六卷一册,天顺二年刻本;《璜田胡氏族谱》三卷一册,天顺八年刻本。这两个胡氏家族同出一源,璜田胡氏是从婺源清华胡氏分支而来。据《璜田胡氏族谱》载,始祖福公,“讳福佑,字缘善,任姑孰守,今太平府是也。仕至宣歙间刺史,善得民心,殁后民以王礼葬之,立庙祀焉。五世十八常侍公讳学,字真翁,年十八随父曈游婺源灵观炷香,至古邑清华,见其地址,曰此中佳山水,住此,子孙必有兴者,于是迁居。十三世百十七公,讳汝从,字元吉,自清华而迁绩溪大石门。十五世墐公,讳世基,字永图,迁歙之定潭。十八世十公,讳再还,字圣保,宋嘉祐七年赘于璜田江氏妇,为始居璜田之祖。”
今《清华胡氏族谱》国家图书馆藏相同版本一部,而《璜田胡氏族谱》当时共印十三部,现或已为孤本,不见其它书目著录。《璜田胡氏族谱》珍稀之处在于谱中收录的《重修谱后序》中,末有“大明天顺八年岁在甲申清和月毕文灏重书”的纪年,并有“新安歙西仇川黄文海、文敬、文齐刊”字样。李致忠先生在《历代刻书考述》中曾描述:“明代歙县虬村黄氏,从黄文敬、黄文汉于弘治二年始刻《雪峰胡先生文集》起。”今以《璜田胡氏族谱》所载,歙县虬村黄氏刻书之始,当以明天顺八年的《璜田胡氏族谱》为最早实物佐证。
4、藏谱之怪
袁世凯为了过皇帝瘾,做了八十三天的“洪宪皇帝”。因为时间短,有“洪宪”纪年的实物极少。1998年中国书店曾拍卖过一册1916 年教育部中央观象台印本《洪宪元年历书》,河北有名的方志学家贾佩卿曾跋之曰:“民国五年丙辰,袁世凯复帝制,改元洪宪,未几身殄国除,有如泡影。是书在当时刊而未布,实历史上之绝大纪念品也。异日考史者,当视为惊人秘笈矣。”薄薄的一册《历书》从起拍价1000元竟拍到了6600元。而家谱比之于《历书》,只有更少。如上海图书馆,二万部二十万册家谱中,听说没有一部有洪宪纪年的家谱。“思绥草堂”经过多年探访,至今共藏“洪宪元年”纪年的家谱五部,谱籍涉及江西、湖北、浙江等地,其中浙江嵊县《剡西李氏宗谱》四卷四册,还有设色彩绘的祖宗像七十二幅。
这类特殊年份的家谱,在“思绥草堂”还有康德年间、昭和十几年及民国四十年以后的好几个版本。康德是伪满洲国溥仪的年号,昭和十几年的家谱是台湾地区所修,而民国年号在大陆只到三十八年,像这样的纪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,称之为“怪”,相信是不过分的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纪年也很独特。如浙江鄞县《鄞东史氏支谱》,修于1922年,题作“宣统后十一年壬戌”;湖南新化《谢氏三修族谱》,修于清宣统三年即1911年,题作“大汉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辛亥”;湖南临澧《李氏族谱》修于1912年,题作“汉族光复壬子元年”;江苏扬州江都《史氏宗谱》修于民国元年壬子即1912年,题作“宣统壬子年”;湖南慈利、石门《熊氏族谱》修于1913年,题作“中华湘国元年”,盖此年湖南曾宣布独立;安徽桐城《麻溪吴氏族谱》修于1913年,题作“癸丑年”,全谱三十二册找不出一个“民国”字样来。耐人寻味。
“思绥草堂”还有一部浙江《新昌南洲丁氏宗谱》,民国七年木活字本,十二卷十二册,谱中有彩绘祖像二十二幅。浙东地区家谱有彩绘的习俗,以彩绘祖宗像、墓图等最为常见。在这部《丁氏宗谱》中,有“明朝佥都御史川公像”彩绘一幅。丁川,字大容,号东陵,新昌人,明天顺八年进士,官至左佥都御史,巡抚延绥,有《东陵文集》行世。令人不解的是,在这一幅彩绘像中,丁川的左肩上另绘有一只左手,轻扶在他的左肩上,这显然不可能是他自己的手掌,颇有些怪诞不经的味道,何以如此,至今难解。
早些时曾经在《最大、最小家谱》的文稿中说过“思绥草堂”收藏的几部大开本和小开本的家谱。其中有浙江永嘉《刘氏宗谱》,光绪四年蓝格写本,长66厘米,宽33厘米,如果拦腰一切,就是方的。还有光绪七年的木活字本江西南丰《汪氏族谱》,长68厘米,宽48厘米,版框的高度达到53厘米,七卷七册,这是我所见过最大的木活字本家谱。与之递修的还有这个家族的明代万历和清代乾隆的递修本。这两部家谱,每一部都是两册,不同的是,乾隆修本仍是活字本,而万历修本是刻本,五百多页,光雕版用的大型木料,也是一笔不得了的投资。
在“最小”方面,“思绥草堂”有一部九册湖南邵东《杨氏添发公直系谱》,是民国三十年四知堂木活字本,长16.7厘米,宽10.6厘米,是我见过最小的印本家谱。制作这样小的家谱,据家谱凡例称,“原为便携带也,因族谱繁重,难以随身,故修此小谱,家藏一册,以防迁徙”。还有一部更小的钞本家谱《姑苏葑溪李氏家乘》,光绪九年李麟佑修,长11.7厘米,宽7.3厘米,是“思绥草堂”所藏一千八百部家谱中开本最小的一部。
从开本的大小再说厚薄。江西地区的家谱,似乎自古就盛行大而厚的风格,像明代嘉靖间刻本江西庐陵《泸江曾氏族谱》就厚达10厘米,几近千页。如果不用大开本,根本就没法翻阅,所以长和宽各分别有47和35厘米。有些家族一部家谱就是十数册、数十册,仅凭外观,就十分的壮观。除了江西省,还有与江西省毗邻的广东始兴、南雄、乳源及湖南郴州等地区,也是以盛产大厚家谱著称。“思绥草堂”所藏大而厚的家谱,基本出自这些地方。
除了厚,还有薄。“思绥草堂”有一部民国二十七年木活字本浙江兰溪《王氏宗谱》不分卷一册,全谱上下除了民国二十七年序言外,还有太原王氏迁居滕家排行字母、世系、行第,仅此而已,共计十页。这是我所见过最薄的印本家谱。然而,没有最薄,只有更薄,因为在《王氏宗谱》的这十页里面,竟然是相同的两部《王氏宗谱》装订在一起,每一部仅为五页,是用白、黄两种颜色的纸张印制,还有比这仅有五页更薄的印本家谱吗?
也许,从“稀、奇、古、怪”的角度去谈论历史典籍未免有失偏颇,但作为家谱来说,几乎没有哪一种研究著作关注过它的版本,所以也不见得多此一举。我认为,无论是研究还是收藏,最好的老师就是兴趣。在阅读欣赏研究的过程中,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快感,并能从中发现点什么,自然是最好不过了。
【作者:励双杰,男,慈溪‘思绥草堂’楼主,家谱收藏家】